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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旧剑梅林

 

 

梅林在手机上浏览校园匿名聊天室。福尔摩斯在他后面说：“听说上周亚瑟·潘德拉贡跟人打架了，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梅林棒读：“哎呀，真是没想到，那个好好学生潘德拉贡竟然会跟人打架。”

福尔摩斯低下头抖掉衬衫领子上的烟灰：“你是不是也在场？”

梅林冷静地放下手机，打开一罐桃子汽水，喝了一口，再喝了一口。汽水在嗓子眼咕嘟咕嘟冒泡，好像回答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回答。

福尔摩斯把他手里的汽水拿走。

“你这人啊……”福尔摩斯缓缓说。

梅林拼尽浑身努力把眼睛睁得巨大，挤出一个无辜的表情朝向福尔摩斯试图取得他的信任，但还没维持几秒，福尔摩斯就抄起一本字典按在他脸上。

“你好好反省一下吧。”说完福尔摩斯就悠悠走了。

字典从梅林脸上掉下来。梅林双手接住，把它放一边，又拿回那罐被福尔摩斯拿开的汽水，默默地喝完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梅林上周放学回去，路过一个街心公园，几个小孩缠着梅林要他帮他们堆沙堡。“我们要堆一个凡尔赛宫，拜托你帮帮忙嘛大哥哥！”他们坐在沙坑里，举着塑料小铲子和塑料小桶说。

梅林花了两个钟头才把沙子堆出一个像房子的形状来，那些小孩还不满意：”凡尔赛宫才不是这样子的呢！大哥哥好逊！”

梅林说：“我又没见过凡尔赛宫！你们将就一下。”

小孩七嘴八舌表达抗议：“我们要的是凡尔赛宫嘛！凡尔赛宫！”

“你们怎么还跟凡尔赛宫杠上了，是不是今天上了法国历史课……”梅林尝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都玩了那么久的沙了，不如我们来玩点别的吧！来，你们看这些沙子，信不信，我能让花从沙子里面开出来……”

五个小孩里有四个丝毫不被吸引：“说好的要给我们堆凡尔赛宫的，大哥哥言而无信！言而无信！“”只有一个在最边上微弱地说：“沙子怎么可能开出花来？”

梅林开始挽袖子：“看来我是不得不给你们露一手了！”可惜还没等他施展真功夫，周围的小孩忽然一哄而散，全跑了，反应极快。梅林回头，一眼只看到心血没了，他花费两小时的宏大工程倒塌了，成了一堆稀烂。还没等他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就被人一把提溜了起来，脚尖晃来晃去点不着地。

逮着他的人顶着他额头说：“真要命，可算找到你这混小子了。梅林，你看看你，连几个小屁孩都知道你言而无信。”

梅林觉得自己要从衣领口滑下去，也看不清谁是谁，听声音猜是自己前不久刚招惹上的，隔壁校的不良头头，找上门来了。

梅林从牙缝憋出一句：“没……没良心的……”

提着他领子的手紧了紧力道：“你说谁？”

梅林发自肺腑地求饶：“我说那些小孩！……哥，大哥，放开我，有话咱们好好说，我不跑，这回绝对不跑了，我发誓。”

梅林死闭着眼睛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回音，就听到一声闷响，领子被放开了，脚也落地了。他一睁眼。就看到一个侧勾拳飞过来。不良大哥被揍进沙坑里，一头扎进塌陷的沙堡之中。梅林回头一看，金黄色夕阳光下，亚瑟·潘德拉贡宛如从天而降般戏剧性地突然出现在那里的身影，几乎称得上是高大伟岸光辉璀璨。

   

   

“亚瑟，你可真是英雄，如果你站在沙滩上，那就是沙滩英雄，HERO ON THE BEACH！”

梅林很肉麻很不知所云地夸他。要换平时的那些个损友，只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结果亚瑟当了真，红了脸说：“梅林，你说得太夸张了啦，我没有那么厉害的。”

梅林脸皮八百米厚，心比钢硬比铁黑，小感动大感动都是蚍蜉撼大树，但是此刻亚瑟的纯真率直如利剑穿云，核爆大地，就连梅林也不由得感到一丝震撼。

“没有没有，我是说真的。你可真是帮我大忙了。”

亚瑟羞涩地笑起来。可惜他一笑，鼻孔里就挂下了好长一滴血，要落不落的，不然就是个满分杀必死笑容。梅林赶紧掏出一包纸巾，抽了几张后才发现自己手上还沾着沙子，就把纸巾也弄得满是沙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没递出去，结果亚瑟主动把纸巾接了过来给自己擦起鼻血：“谢谢你。”

梅林没好意思提醒亚瑟，他脸上的鼻血是没了，但是沾了不少砂砾，不知道的人大概会觉得那有点像鸵鸟把头从沙堆里拔出来之后的样子。

   

    

“梅林，如果大家都知道了他违反了校规并受了伤，还知道了你就是害得他违反校规并受伤的人，比起成为隔壁校不良头子的靶子，你会更有可能成为全校女生追杀的对象。”

福尔摩斯消息极其灵通，一般人打听不到。为了防止福尔摩斯把真相散播得满城风雨并让上述结果真正发生，梅林提出要包他一个月的桃子汽水。福尔摩斯讨价还价：“我要瓶装咖啡。”他还挑，特地强调，得要玻璃瓶的那种，不要纸盒装。“因为玻璃瓶我拿来有用处。”他这样解释。

梅林苦逼地每天准点去自动售货机买咖啡。学校里的自动售货机反应速度向来巨慢，好像它舍不得每一瓶要吐出来的水似的。有一天梅林照例边盯着售货机的玻璃看边等着咖啡从里面掉出来，看着看着，感觉玻璃映出来的影子除了自己以外还多了一个。他再看了一会儿，发现影子慢慢接近了。梅林一个激灵，猛一回身。身后的亚瑟比他更惊恐，午安都说得带颤音。梅林赶紧缓和着语调，圆圆场：“哎，好巧，你也来买饮料啊？”

亚瑟笑笑，走到他身边去：“梅林打算买什么？”

梅林说：“咖啡。”

亚瑟下意识在自己心里隐形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原来梅林喜欢咖啡啊……啊，无意冒犯，因为我好像经常能看见你在喝桃子汽水。”

梅林说：“不是我自己要喝咖啡啦。”

“……梅林，”亚瑟马上警觉，“你是不是又被胁迫了？是不是又是上次那伙人？这次是使唤你跑腿买东西了吗？”

梅林心里一个小算盘转了转，觉得把此时此刻锅抹抹黑再扣给福尔摩斯简直是合情合理，但他一抬眼，看见亚瑟正义凛然又甄心动惧的样子，咬咬牙，终于决定良心发现一回。

“是我朋友拜托我来买的啦。你不要这么紧张……上次那事儿只是偶然发生的而已，平时我从不跟那种人混一起的！我从不迟到早退，不违反校规，值日和作业也都好好做的，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是个乖学生！”

亚瑟露出真诚又哀伤的表情：“嗯，我相信，我相信梅林是乖学生的……但是，乖学生才更容易被欺负，所以我才有点儿担心你。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不要顾虑，尽管跟我说。请让我帮你忙吧！就像上次一样。”

 

 

没等福尔摩斯盘问过，梅林就自己跑去紧急汇报了。福尔摩斯确保自己已把刚喝进嘴里的咖啡都咽完后，仰头破口大笑。“梅林，你这是遇到白马王子了！”他笑倒在椅子上。

“得了吧，他是全世界、所有人的白马王子！这就是最难能可贵的。”梅林神情略为恍惚，“我跟你说，关键是，他讲的都是真心话，我辨得出来。”

“是，你识人的功夫向来不虚，我知道的。”福尔摩斯拍拍他肩，“还是让本夏洛克·福尔摩斯来教你怎么办，你只消跟他说：我梅林皮糙肉厚，和细皮嫩肉的王子殿下不同，被搓揉习惯了，何况还都是自己作死，希望王子殿下还是顾全自己的玉体，不多管闲事为妙。”

“这不会起反作用吗？而且我可开不了这个口，”梅林拍开他手，“你能不能把你说的话写成个匿名信塞他鞋柜里。”

福尔摩斯说：“……这反作用怕不是更大，他可能要以为那就是胁迫你的人写给他，威胁他不要去保护你的。”

说罢福尔摩斯沉默下来，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梅林以为他在考虑更有建设性的意见，没想到福尔摩斯忍着笑再度开口：“对了，梅林，你是怎么惹到隔壁校的不良头子的？”

梅林说：“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我觉得改天你应该提着礼物去郑重感谢一下那位大哥。多亏了他，你才和白马王子相遇……啊，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是仙女教母啊！”

“你说什么？那是属于我的角色才对……”梅林微弱但顽强地抗争，“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无论是街坊里举办的万圣节换装活动，还是学校里的舞台剧表演，我都是要扮仙女教母的，没有人能比我更合适！”

   

   

天台人多，平时梅林会跑那儿去去喝桃子汽水，可能就是这样才被亚瑟目击了。但最近开始，梅林放弃了。他专门挑人少的地方跑，比如福尔摩斯在的理科实验室，没注水的泳池，荒废的花圃……他蹲在花圃边上，用喝完的汽水罐舀土，在里面种花，回头去摆在福尔摩斯的酒精柜里。福尔摩斯某一天把它拿去还给梅林：“好碍事的，麻烦你放到生物实验室去。”

梅林跟生物实验室的管理人不熟，不舍得放过去，没办法，只好抱着罐子晃晃悠悠走了。罐子里一朵小小的野花支着茎摇头晃脑，有点儿滑稽。梅林只顾着拿稳它，没仔细看路，差点儿跟拐角处的亚瑟迎面撞上。

亚瑟停下来：“天啊，梅林，是你……好险，真抱歉，我差点就撞倒你了……”接着他注意到他手里的东西，“哇，这花很可爱。”

梅林有了个主意。他把汽水罐递过去：“送给你。”

亚瑟很惊喜地接下：“真的可以吗？”

还没等他道谢，梅林就说：“虽然很得寸进尺，但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

亚瑟很自然地说：“什么？你尽管说。”

梅林说：“以后你不要来帮我忙，好不好？没有你，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处理问题。”

    

    

“你讲得太绝，绝对伤透了王子的心。”福尔摩斯评价。

梅林在一排储存了各色谜之粉末的玻璃瓶上点来点去，嘴里装模作样叫嚷：“夏洛克，我难得听取你的建议，你还害我。”

福尔摩斯喝完本月最后一瓶咖啡：“你做得很对啦。这是为他好，他不能让自己老卷入这些破事儿，否则哪一天他也遭报复了，可就不好玩儿了。”

自那以后梅林没有见到过亚瑟出现在他周围。或许是亚瑟避开了，也可能是，原本他们的生活就不常交织，他就不能够经常出现在梅林的身边，而现在他只是让一切恢复如初了而已。

    

    

福尔摩斯一语成谶，让梅林几乎疑心他是不是也有什么千里眼，甚至是比自己还高级的级别。亚瑟遭到报复的那天梅林被桃子汽水的拉环割伤了手，他在回家路上一边咀嚼着这一预兆，一边经过了那个街心公园的沙坑。他注意到那里发生的骚动。在他看过去的那一刻，亚瑟·潘德拉贡真正意义上成为了HERO ON THE BEACH——不仅是脸，这回他栽在沙堆里，浑身滚满了沙，仿佛在海滩上玩沙浴。他用手抹了一把鼻血。其实鼻血流得不太多，但是他浑然不知地一抹开，面积就扩得巨大，看上去格外惨烈。

那天的结局是，寻仇者小弟们刚想临阵退缩，结果神助攻梅林跑出来，持刀小弟还没来得及中止捅出威吓用武器的过程，梅林就很配合演出一般地中招了。小弟吓得丢下刀子跑了。亚瑟抱着梅林的身体，按着他腹部的口子试图帮他止血：“梅林，你真是不要命了，你为什么突然冲出来！你根本没必要救我的！”

“巧了，倒是不止你一个这么说过我不要命……看来这评价最中肯……”梅林颤颤巍巍抬起手，“我……好疼……”

亚瑟泪眼婆娑：“嗯，我知道……”

梅林：“不，你不知道的……我……我手疼。”

亚瑟肝肠寸断：“你……你的手也受伤了吗？”

梅林很固执地扬着手指，还抖几下：“你看……”

亚瑟猛一眼看过去，什么都没看到，又腾不出手擦眼睛，只好眨半天眼努力把眼泪眨没，再凑上前看梅林的手指。

梅林说：“我……我之前开汽水罐子的时候，手指被拉环割伤了……你看，你看见没，就是这道口子，可疼死我了，哎呀……”

亚瑟沉默下来，别过脸去。梅林看不见亚瑟表情，只感觉到他的身体发起了抖来……不知是乐的，还是气的，或是出于别的什么五味杂陈的原因。

   

   

“仙女教母救了灰姑娘，让她成为公主，给了她幸福……可是谁说她没有同样救了王子、予他幸福呢？她让王子避免娶他爱不上的女人……这就是伟大的仙女教母的故事。”

隔壁病床的小孩哇地哭了：“我要听的是灰姑娘，是灰姑娘穿水晶鞋，变公主的故事——！不要听什么仙男教父——！”

“是仙女教母！哎，王子公主的故事讲得多了，我偶尔也想讲讲仙女教母的故事，换换口味啊……”梅林说，“话说回来，你这不是都知道故事的情节了嘛，为什么还非要我再讲给你听……”

护士玛尔达从门外探头进来，朝着梅林说：“那位病患，病房里请保持安静！”梅林刚想申辩，玛尔达又转头对着门外说：“你又是什么人，我看你站在这里挡着门好一会儿了，你有什么企图？”

立在门外的亚瑟赶紧一脚踏进病房。他向梅林打了个招呼，再脚步僵硬地走到床头，把手里提着的一袋子桃子汽水放床头桌上。

梅林在不恰当的时刻发动了他的机敏：“……你一直在外面听我讲故事？”

“对不起……不知不觉就……”亚瑟羞赧地坦白，“不过，我也是很喜欢仙女教母这个角色的……嗯，这很难开口，其实我孩提时代，最喜欢的童话故事角色就是仙女教母……但我很少说出来，因为，大家都觉得我应该喜欢英勇的国王或王子，或是善良又不幸的公主之类的。”

梅林笑：“那街坊里举办的万圣节变装活动，还有学校的舞台剧表演，你主动变装的角色都是仙女教母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啦！我扮演的都是王子，或者年轻的国王和英雄。我喜欢仙女教母，尊敬她，但我不是想成为她……因为我很清楚，我成为不了她那样的人。不过，我还是最喜欢《辛德瑞拉》这出故事，因为我可以看到仙女教母的登场。虽然当王子捧着鞋找到灰姑娘后，仙女教母就再也没有出场过了。”

“因为当王子找到灰姑娘后，就再也不需要魔法为灰姑娘变出漂亮的衣裙和水晶鞋了，灰姑娘会穿上真正的服饰，享有真正的幸福，再也不需要借助魔法的力量了。仙女教母从此退场，曲终人散。”

亚瑟静静地看了梅林一会儿，说：“原来仙女教母的故事也是这样令人难过的。”

“或许这对别人来说是难过的，但是，这对仙女教母自己来说绝不是难过的呀。”梅林拿起一罐汽水，小心翼翼地拨开拉环，清脆一声，“她的使命天性如此，怎会有人为自己的本性而悲哀不快乐？况且，永远还有下一个没落的公主、失意的王子，在等着她去亲手指引呢。这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英雄和传奇。因此，仙女教母会永远活下去……仙女教母，必将永生。”

   

   

梅林用每一个空汽水罐子种野花，种得越来越多。罐子在窗台上排排坐，小野花们随风摇曳，很成盛景。

亚瑟从他身后走过来：“梅林，我后来想了一下，关于仙女教母的故事……是这样的，在灰姑娘的故事里，仙女教母住在花园墓地里，在王子见到她之前就退场消失……你说过，世上的英雄多如繁星，那么她难道不会遇见一位独一无二的王子，会将她带出墓地的花园、带入自己宫殿的王子吗？”

梅林用手指拨弄野花：“我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亚瑟说：“那我讲给你听，你就算听说过了。”

“你也会讲故事？真让我惊讶！”

“当然会！只要仙女教母肯听，王子愿意给她讲一千零一夜。”

“一千零一夜？”梅林笑起来，“那就又是，别的故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