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zu

与我们的疯狂和喜爱的花独处

糠皮玫瑰

cp旧剑梅林。M4提到的梅林发音优美的梗。预祝新年快乐!

梅林是亚瑟饲养的妖精。他有尖耳朵尖虎牙,雪白的冰凉皮肤和绛紫的竖瞳仁儿眼睛,亚瑟用甜蜜的蛋糕和水果奶油喂养他。作为谢礼,梅林用优美的声音和未知的语言给亚瑟唱歌。亚瑟听不懂歌词,问他是在唱什么,他说,痴情的红金丝雀和冰封的花园。他足不出户,不肯把足尖下落到地毯和亚瑟掌心以外的地方。但他却能每天给玻璃花瓶换上新鲜的玫瑰花,红色的,白色的,黑色的。亚瑟曾想,这是幻觉吗,但这个想法似乎很快不攻自破,因为他真实地碰得到每一朵花,凉凉的,就像梅林的皮肤一样。他见过梅林将细细的花茎送进喉咙口。花蕊被他嚼碎,花汁从他的下颌滴落,汇成黏黏糊糊的透明溪流。
午后三时,玫瑰露水早已干透,梅林拉严了窗帘点了蜡烛。他没有使用火柴,亚瑟的打火机里也早已没有了油,但等到亚瑟回过身,火就已经好好地燃起来了。早晨亚瑟给花洒了水,想照料好它,可现在过近的烛火把花瓣边缘烤得微焦,卷翘起来了。亚瑟想,这样也很好。梅林将黄油涂满手指再漫不经心舔舐干净,亚瑟的叉子裹了巧克力岩浆,凝固了,动弹不得。梅林舌尖抵着指甲盖,眼睛里两团跳跃的烛火,把他眼珠照得又亮又鲜艳。亚瑟每周要见几次石膏雕像,梅林的眼睛鲜活灵动,脸却比他们更苍白惨淡。
他想过画下梅林,他考虑过。他有很多支铅笔,有些断了,他把它们扔进一个装过奶油饼干的空铁皮盒子里。但梅林发现了它们。他把这些铅笔收集起来用刀片把笔头削得尖尖,像扔飞镖一样一支一支扔向靶心。有一次亚瑟看见他吮吸自己被刀划破的手指,他注视着空气的某一点,嘴唇因沾了唾液而变得晶亮,他像是在抚慰自己的伤口,但又好像全不在意。他的牙齿愈发地深入,直到亚瑟夺下他的手。
梅林对他说:不好吃。
他像在描述星期三早晨玛丽蛋糕店售卖的限量蓝莓慕斯有多不合他口味一样幼稚。还是草莓好,他会这么说。但是这时候不应该是这个情况。
亚瑟去咬他亮晶晶的嘴唇,他整整齐齐的领结。梅林手臂环上亚瑟,去揉皱他的衬衣和金发。他在亚瑟的背上留下了好几个红红的指头印,像敲下火漆印章。
亚瑟,你很好吃。他闭着眼睛说。
比黄油和巧克力更好吃。比星期五的玫瑰花更好吃。还有什么能比你更美味呢。
现在梅林看着天花板,后脑勺枕着地毯,仔细扎好的头发散开了。喉咙很疼,火辣辣一大片,他以为那里就像奶酪一样有很多个空洞,被亚瑟蚕食过后仿佛一吐气就漏风似的,但他用手指摸了一摸,发现却并没有想象中的残破。好像有银光闪了一闪,他侧过一点视线看过去。失踪很久的那把银汤匙原来掉到了桌子底下,难怪总是寻不到。
亚瑟收拾起了茶杯和餐盘。已经谁也不饿了。
星期二亚瑟教学生画石膏像,他铅笔悬在半空,画布上一点点浮现出梅林的幻觉。他想起这件事,他考虑过许久的这件事。他决心要下笔, 但他笔尖在画纸上一点,幻觉登时烟消云散,不留一点指爪。
梅林是美丽的雾气,唯独他,亚瑟无论如何回想不起来他的脸庞。他的影子留不了记忆,只在梦里最为清晰。星期四大雾警报,亚瑟在雾里慢慢地走。他好像看到梅林在最近的那一盏路灯下等他。等他急急走到了,才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路面潮湿,像垂泪的脸颊。
他回到他的家,手里提着玛丽蛋糕店星期四的限定红丝绒。梅林坐在窗边,长长发梢能垂到地毯。他咬着指甲,直到亚瑟走得离他更近,他才回过头来。
今天,没有花。他说。
水晶玻璃花瓶里面插着昨天的花。虽然它美丽依然,但这是一个预兆。像大雨前的乌云,明明沉重却依然能轻薄地浮在空中。亚瑟如同往常一样在桌上放下了蛋糕纸盒。梅林的视线随他的动作而动。
梅林不用刀叉,不用汤匙,尽管他喜欢那些匙子柄上的王妃月季图案。他用指尖挑开麸皮,巧克力流得到处都是,像从分崩离析的筋脉皮骨里破溃而出的肉血脏腑。
梅林撑开眼睑给亚瑟看。亚瑟想起他圣诞节在商店橱窗里看到的陶瓷洋娃娃,她们的洋裙缀着碎钻,卷发打着彩虹色的闪粉,虹膜是宝石,可以滴溜溜拨动,睫毛却是细针,一不留神就能给人划下血丝儿来。梅林转动眼珠,绛紫色彩光华流转,巩膜光滑雪白,和陶瓷人偶别无二致,只是睫毛厚密柔软,亚瑟用手掌心温柔地确认过。但梅林拨开他的手指,说:有人会收集妖精的眼珠。那是非常有价值的东西,比任何珠宝都要贵重。亚瑟看着他。梅林说,你会要我的眼珠吗,亚瑟?
亚瑟说,不会。
梅林笑倒在他怀里:多可惜呀。你拒绝了一件上好的礼物……那我还能给你什么呢?
但亚瑟只想听梅林唱歌。从他细嫩的喉咙里流淌出的或清澈或妖娆的歌声。他用异域的咒语诉说着那些名词歌颂着那些事物,那些梦,花,星,塔,常春与永冬……亚瑟不用金丝笼子关住他,也不愿意用荆棘扎他胸膛。他给他最大限度的自由,他知道只有这种自由能把梅林的声音浸润出他最原始的野性与魅力。梅林是陆地上的塞壬,亚瑟心甘情愿被他的歌声蛊惑,沉迷进他显而易见的陷阱,明明白白交出一颗真心来,只供作他的饵食。
梅林热衷于进食,不讲究方式,只讲究食物本身。亚瑟把衬衫袖子仔仔细细挽到胳膊肘,往浴缸里一升一升倒纸盒牛奶。梅林张嘴,吐出奶糖味儿的泡泡,一个一个滚过舌苔滚落下来,再一点一点地升上去飘到空中,撞上亚瑟额头。他的双膝像两汪圆圆岛屿悠悠露着,浮在奶白色汪洋海面上,脊椎像一条潜藏在白雪下的幼龙。亚瑟将最后半盒牛奶倾倒在他的头顶和肩背。乳白瀑布悄无声息滑落,流进他的齿缝,在味蕾上跳舞。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个月。梅林在初春的冷雨里敲开亚瑟的家门,而到了冬天,亚瑟早已会亲手喂他橘子糖果,大胆地用手指撑开他的上颚摩挲他的尖牙,直到混合着糖粉的唾液流下来歪歪扭扭地流到他的手指上。梅林表现得乖巧柔顺,他的头发丝也一样温驯地打着卷儿。
他记得最初梅林总不太乐意给他看自己的脸。当时在亚瑟给他用热水冲浴完后,他就用亚瑟的宽大衬衫盖住了自己,蒙上了脑袋,躲进每一个可能的角落,细长脚趾不安地蜷缩,交出自己的名字似乎已经是他最大的信任表现。亚瑟不能够好好地接近他,于是暂时就那样放任他不管了。夜晚的时候亚瑟被一些动静从梦里惊醒。他睁开眼,看见梅林好像在轻轻嗅自己的脸。他起身拧开了一点点台灯,问梅林在做什么。见亚瑟醒了,梅林离开了他,但两个眼睛依然灼灼发亮,亚瑟从来没有在仅有微光的黑暗里见过这么亮的眼睛。
我好饿,亚瑟。梅林说。
梅林伸手关了台灯。柔和的黑暗袭来,亚瑟感到冰冰凉凉的一团靠近了自己。他渐渐适应了黑暗。梅林的脸藏在他的衬衣下面,亚瑟伸手,一点点拉下那件衣服。
为什么要藏起来呢?亚瑟说。
梅林说,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
亚瑟抬起手背轻轻碰碰梅林的脸。梅林没有反应,于是亚瑟又碰了一次。直到用掌心替代了手背。亚瑟触摸着梅林的脸说,你和我一样。
梅林好像高兴了起来。他说,真的吗?
亚瑟说是真的。
亚瑟把那件衬衫扔到一边。梅林的身子极冷,亚瑟要他钻进自己的被窝。你是不是很冷?他说,你会不会……感冒?
梅林低低笑了:我不会感冒。他慢慢靠近亚瑟的胸膛,倾听他的心脏。因为你很温暖。梅林说。他用尖尖的指甲勾绘那颗心脏的轮廓。
亚瑟合上眼睑,不由自主地沉沉睡去了。
次日清晨,亚瑟听见歌声。他走出房间,看见梅林坐在窗边的高脚椅上,蜷着膝盖侧着头,声音从他的喉咙里流淌出来,流遍了每一寸空气。干涸已久的玻璃花瓶被洗去了灰尘与蛛网,加了清水,里面安安静静插了一枝玫瑰。蓓蕾深红,一如他在梅林皮肤上烙下的刻印一般浓艳。
这是梅林的报恩。白昼时分他给梅林新鲜的白糖与蜂蜜,入了夜他就给他新鲜的梦。而梅林就给他新鲜的歌声和花,还有每一日都新鲜的他自己。
直到最后一个月到来。
梅林突然不再唱歌了,像是喉咙口被上了一把锁似的。花瓶里的水一点一点少下去,也一点一点变浑浊了,唯一的那枝玫瑰已低下头颅不再高傲,如同随时准备接受斩首。他开始拒绝亚瑟给他的食物,他把蛋白杏仁饼干当积木,用葡萄粒组字,组成亚瑟的名字,故意拼错了字母。亚瑟要喂他吃食,如往常一样要将芒果派送进他嘴唇里,但梅林挥开了他。芒果派砸到了地上,有果酱的那一面接触了地毯。梅林别过脸去不看他,手抱紧自己膝盖。
到了夜里梅林不再肯与他同床共枕,但这一回亚瑟没有妥协。他紧紧揽着梅林的腰,掐紧他腰窝。梅林十个手指甲在枕头上划出一道一道,划破了,有羽毛飞挤了出来。他紧紧咬住嘴唇直到流血。杜鹃啼血是因为鸣唱不止,而他却恰恰相反。他仅仅泄露出的一些痛苦或愉快的呻吟在亚瑟听来就有如他的歌声般动听,因此这给了亚瑟鼓励。只是当他颤抖着肩头埋在破碎的枕头里哭泣的时候亚瑟终究是心软了,他抱紧梅林无论做过多少次都暖和不起来的身子说抱歉,但梅林摇头。他在否定一些东西,但他什么也不说,于是亚瑟也就到底是不明白他否定的是什么了。亚瑟只看见他抬起的脸,他在悄无声息地流着眼泪,眼珠晶莹水汽氤氲,但嘴角却往上勾出了一个隐秘的笑。
亚瑟的同事们举办跨年聚会,亚瑟喝了红酒,但聚会开到一半他就溜了出来。一个同事拉住他,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亚瑟笑说你不比我喝得少。但同事不放过他。最近一有空就往家里跑,同事说,怎么,是有小女友了吗?让大家伙儿见见呗。亚瑟说,可不行。
一种预感让他急切地想要回去。他的醉醺同事在背后骂他不够意思,不跟兄弟一起过新年,他也一点没在意。他赶回了家,房子静悄悄的。他开了灯。
玫瑰在一瞬间凋零枯萎,迸了几滴火星子,化作了一缕缕焦黑灰烬,亚瑟走过去,带起了风,于是灰飞了,烟也灭了。艳丽的幻象背后原来仅仅是尘埃在支撑。花瓶里似乎放着什么东西,贴着玻璃壁,亚瑟看见了。他拨开混浊不清的水,从里头取出了那个来。
那是一颗眼珠。绛紫虹膜,竖瞳仁,光滑细腻完整漂亮。
他想起梅林说,妖精的眼珠比任何珠宝都要贵重……因为透过这颗珠子,人们能看得到未来。人人都想要看透未来。当时梅林活泼地睁大了眼眶,亚瑟的影子映在他的虹膜上。亚瑟在他眼里看见了自己。亚瑟说,我不要透过你的眼睛看见未来。亚瑟想说,我只想要透过你的眼睛看见我自己。永远。
但梅林留下了他的眼珠,作为离别的礼物。他明白他已经赢得了亚瑟的爱。他胜利了,所以他厌倦了。他满心以为他好好地报答了亚瑟。可他还是不懂得,对人类来说,爱的回报该是爱才对。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来了。又是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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